东北的窝头

玉米原产地古巴，明末经西班牙传到中国，当时是稀罕物，清代乾隆时期还是御用食品。由于产量高、好伺弄、秸秆还能做饭取暖，适合中国北方地区种植，所以道光年间朝廷在东北开禁种植。主要是早期闯关东的山东人和河北人种。

窝头又叫大饼子，在八十年代前，是关外百姓的主食，在关里、皇城根和天津卫也都一样。

打开粮本全家口粮中百分之二十是细粮其余都是粗粮，都是苞米面、小米和大馇子。我们这一代人被形容是啃窝头长大的，其实那是抬举我们了，因为这些也不够吃。

窝头是穷苦、挨饿的象征，没有谁把它当“人”看。蒸窝头、贴饼子、熬（打）苞米面粥、煮大馇子、做菜团子……

读起来都还真顺口，却改变不了玉米的穷酸相，就是穿上金马甲也还是窝头。

形容人长的丑叫“看那张大饼子脸”。没有人形容“看那姑娘长的像个窝头，真漂亮！”

形容人说话粗或屯的叫“满嘴大馇子味”。

家长骂孩子逃学、考试不及格就说“长个吃窝头的脑袋，没出息。”

形容人得瑟、爱出风头叫“显大眼”，这个大眼说的是像窝头底下那个大圆眼，都能插大葱了！

小学时候，一个同学天天鼻涕啦茬，又黄又瘦的连下课上厕所，都抢不上槽，憋的尿裤子。有一次他饿的难受“偷吃”家里的窝头，偏巧他妈回来了，危机中他把半个窝头藏在门后老鼠洞口旁……

我给他起了个外号“窝头”全班叫到毕业。

前几年偶遇，见他喝的五迷三道，西装革履的，窝头变成了白馒头，自我介绍说是某区共厕办主任。哈，这回方便了！

那时候在小学，窝头是可当货币流通的，四分之一个窝头可代写三页钢楷，一个窝头可代写四天寒假作业或帮捡一筐马粪……

七十年代前火车站要饭的标准用语是“行行好，赏个窝头钱吧!”

大院里家庭妇女们在一起“闲嘎叽牙”，扯着扯着就“叽个浪”了，嘴笨说不过时会说“算了，麻溜回家吧，锅里蒸的窝头糊了！

上海人下乡来北方吃不惯北方的窝头和小米捞饭。干巴巴咽不下，噎的满脸通红，一个喷嚏像天女散花。

当然也有例外，在北京的仿膳吃过小窝头，那小窝头只有三厘米高的样子，一口可以吃一个，像我下过乡的一口吃两个没问题。窝头虽说是玉米面做的，但掺和了了栗子粉和白糖松软容易下咽，据说慈禧老佛爷最得意这口，是八国联军来了那年慈禧逃亡西安的路上发现的，也有不太吉利之嫌。

我认识的一位俄罗斯外教把奶油抹在窝头的大眼里，吃的满脸流油还不忘伸出大拇指说声“哈拉少”。

标准窝头是玉米面做的，过去为了出数，玉米磨得不精，是一锣到底的，粗糙得刺嗓子，通常要掺点豆面、小米面或高粱米面，北京的称之为杂和面。

东北窝头只掺合豆面，有歌为证“那里有森林煤矿，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。”加了豆面，窝头确改善了不少口感。

窝头制法简单，玉米面用温水和好，在锅台边上放半碗凉水，每做一个要沾点水，为的是不让面粘手。抓起一块面，翘起右手大拇指伸进面团，然后用其余的九个手指围绕着那个大拇指搓捏，使之成为一个中空的塔，所以窝头又名黄金塔（大家不要想歪了）。

在东北贴大饼子更流行，要用大铁锅，抓起一块和好的玉米团，双手反复拍打成一个椭圆扁平饼坯子，右手稳、准、但不能狠，贴在铁锅的四周，讲究的人家灶台旁都挂块肉皮，（用来擦锅，不是出门前用来擦嘴的），这样贴出的大饼子不粘锅没铁锈味。

锅的中间熬的是时令炖菜。锅中放上“锅篦子”，上面放个大盆用来蒸捞饭”。这“锅插子”有故事，常用来讽刺穿戴不利索裤裆大的人，“看那两个锅插子腿，连门槛都迈不过去！”

其实到秋天，那没有一点杂质新磨苞米面，倒进点玉米油和砂糖，或贴或蒸饼子都黄澄澄的，没进屋就能闻到香味，堪比阿城大米。只是玉米在东北混的名声太臭没人去炒作。

其实，秋天新磨苞米面，倒点玉米油和砂糖贴或蒸的大饼子黄澄澄油亮亮，那新苞米的香味没进屋就能闻到堪比五常大米。现在，在特色饭店吃窝头、大丰收、咸鱼帖大饼子、铁锅炖，成了回忆，是人生享受。

挨饿的那时候，我们研究啥能吃，吃啥耐饿，做窝头搀上喂猪的豆腐渣、喂马的豆饼、野菜……为的是填饱肚子。现在我们探索是吃啥吃不胖，吃啥健康、美容、长寿。

大饼子、窝头陪着中国经历了苦难历程。我们那一辈人，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她默默陪伴着。陪伴着我们度过了缺乏营养但无忧无虑的童年、度过饥饿确快乐的学生时代……饿了的时候想往死里造，恨不得一口吃光，饱时看都不看它一眼。

这么描写无辜的苞米我心中有些不安，其实苞米也挺憋屈，挨饿跟它有关系吗？汪曾祺在《一辈古人》有一首诗：“窝头白菜，寡欲步行；问心无愧，人间寿星。”让我们时不时吃个窝头，到室外走两圈，争当快乐寿星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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